第一章、穿越过去、蹉跎岁月第二节
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,一列满载着一群热血青年的列车从南向北风驰电逝般地驶去。
列车好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牛不停地开了三天三夜,终于在一座小城市停下了。而在这三天三夜里,列车上的男女青年们也异常兴奋,一路高歌,把嗓子也差点喊哑了。
出了火车站,他们又上了公交车,径直往码头驶去。车上有人问道:“这是在哪里啊?”
葛胜利好奇地问:“是啊,这是什么城市啊,怎么路上还跑着马车?”
甄建国眼尖,说道:“大个子,我知道了,这里叫佳木斯!”
葛胜利问道:“建国,你是怎么知道的,难道你来过?”
甄建国说:“你看,那里不是写的明明白白的:‘佳木斯轮船站’!”
葛胜利问道:“难道我们还要坐轮船?这太让人兴奋了!”
甄建国说道:“佳木斯这座城市也太小了,根本无法跟我们大城市比。”
甄建国说:“是啊,我猜呀,这座城市的马路上最多只有两三个交通警,而打扫卫生的却要有五六个。”
葛胜利问:“你这么有知识,你说说看,这是为什么呢?”
甄建国说:“这不是明摆着的吗?马路小、车辆少呀,有两三个交通警足够了。可是你看,这个城市的牛马车却不少,看来牛马车是这个城市的主要交通工具,这就要辛苦那些环卫工人了,他们除了要扫马路,还要清理牛马拉下的粪便呢。”
葛胜利赞叹道:“是啊,甄建国,你观察的真仔细。”
甄建国说:“我想起来了,英雄刘英俊就是在这里牺牲的!”
“对、对,绝对没错!”由于甄建国的提醒,大家开始对这座城市肃然起敬起来。
在轮船码头上,各个学校领队清点完人数后,开始上轮船。不一会儿工夫,汽笛长鸣,轮船启动了,慢慢地离开了码头。吃完午饭,大多数人不像在火车上那般兴奋了,有的人开始打起盹来。他们感到轮船的速度太慢了,绝对不能跟火车比。甄建国是个闲不住的人,他鼓动葛胜利说:“大个子,船舱里闷得慌,陪我到甲板上走走怎么样?”
葛胜利说:“好啊,我正好也有此意,咱们到甲板上去看看!”
两人走出船舱,上了甲板,先走到船尾。
“大个子,难怪船走的这么慢,你看这推进器,好像农村里的脚踩水排,那么硕大,却那么缓慢。”
葛胜利也说:“是啊,现在的船都用螺旋桨推进的,没见过用这种东西的,有意思,这是咱们头一次遇见吧。”
甄建国说:“毛主席说,‘风景这边独好’,这就是北方的独特之处嘛。”
看了一会,又觉得没劲儿,想到别处去逛逛。此刻甲板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,许多人凭着栏杆在观看着江景,指指点点,煞有情趣。甄建国见一个长者,穿一身洗的发白的旧军装,正在扶栏眺望,便和葛胜利凑上前去。
甄建国问道:“老大爷,您是哪里人呐?”
老大爷望了他一眼,说:“我是东北人呐。听口音,你们是从大城市来的?”
葛胜利说:“是啊,我们都是刚毕业的中学生,响应号召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来了!请问,这船开的这么慢,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呀?”
老大爷望着他,笑了起来,“小伙子,着急了是不是?坐轮船赶不上坐火车、坐飞机,可谁叫咱那个地方不通火车呀!小伙子,别着急,静下心来,慢慢等吧。”
甄建国问:“老大爷,您也是到兵团去的吗?”
老大爷说:“是的,我也是到兵团去的。”
甄建国又问:“咱们兵团像您这么大年纪的人多吗?”
老大爷笑了起来:“多、多,有许多都是像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。这不,你们这帮小青年来了,会给我们兵团带来活力,我们可高兴呐!”
甄建国也笑了起来。
老大爷问道:“小伙子,你们知道北大荒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?”
甄建国说:“听名字,一定是个很荒凉的地方,否则,要我们这帮年轻人来干嘛,我们就是来北大荒开垦荒地的。”
老大爷说:“北大荒确实有很多荒地,不过现在可大不一样啰。”
葛胜利问道:“是不是那些荒地都已经开垦出来了?”
老大爷说:“那倒不是。但已经和过去大不一样了。过去呀,北大荒到处都是泡子地、荒草地、塔头墩子地、沼泽湿地。如今呢,万顷良田连成一片,从播种到收割全是机械化生产,可热闹呢!”
“是吗?”老大爷的一番话说的他们两个心里痒痒的,甄建国说,“我们就盼着开拖拉机呢!你看啊,在那茫茫的、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上,奔驰着一辆辆拖拉机,天空上飘着白云,一阵微风吹来,那情景多美啊!”
老大爷说:“北大荒可是个好地方,你们听说过这句话没有,‘棒打狍子瓢舀鱼,野鸡飞到饭锅里’?”
甄建国说:“听说过,我们看过一部电影,就是介绍北大荒的。”
葛胜利说:“那部电影叫《老兵新传》,可热闹了。”
老大爷颇感兴趣地问道:“小伙子,看样子你们也喜欢北大荒啊?”
“当然喜欢。”
“你俩个都叫什么名字啊?”
葛胜利说:“我叫葛胜利,他叫甄建国。”
老大爷赞叹道:“好响亮的名字!”
甄建国说:“我们差不多都是刚解放那会儿生的,名字都差不多,有叫‘建国’的、有叫‘解放’的,还有叫‘国庆’的,都这么叫,谁让我们生在那个时代的呢。”
老大爷笑了起来,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。“那一定还有叫‘抗美’的,也有叫‘援朝’的吧?”
甄建国点头道:“有、有的,他们比我们要小两岁。”
葛胜利说:“就我们班,叫建国这个名字的就有三个呢。”
老大爷说:“跟你们谈话真有意思,太有趣了,北大荒太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知识青年了!”隔了一会儿,他说,“好吧,今天就跟你们唠到这儿,我有点累了,想到船舱里躺一会儿。你们继续看吧,这里的风景可美得很呐,千万别错过了。”说完,他走下甲板,钻进船舱去了。
甄建国说:“我可不想歇,还想多看一会儿呐。大个子,你看,江对岸是什么地方?”
葛胜利摇了摇头说:“不知道,好像是农田,有一些零星的农舍。”
甄建国说:“这里的农田看上去都是一望无际的,北方和南方农村就是不一样!”
葛胜利说:“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叫北大荒,听起来肯定是荒无人迹的地方。”
甄建国说:“听说十几年前有一批转业官兵到了那里,成为北大荒第一批屯垦戍边的战士。”
葛胜利说:“建国,你瞧这江水,跟咱们黄浦江一样,都是黄黄的。”
甄建国说:“这你就不懂了,我们的船现在还在松花江里航行,松花江的水就是这种颜色。”
太阳偏西了,天色有些暗淡下来,江面上开始出现了晚霞的倒影。船舷就像一把巨大的剪刀,不停地把这绚丽的倒影剪碎。
葛胜利不断地叹息着,良久,对甄建国说:“建国,你瞧船头那边,有一位姑娘。”
甄建国朝船头那边望去,只见一位姑娘,穿着一身军装,戴着军帽,军帽的后沿露出两条粗粗的辫子。看那身材匀称而窈窕,只是看到那背影,看不清脸。
甄建国问道:“怎么,你认识她?”
葛胜利摇摇头说:“不认识。不过,我在火车上见过她,她坐第七节车厢。”
甄建国说:“第七节车厢,那不是我们学校的。”
葛胜利说:“我打听过了,他们是别的区的一所重点中学的学生。”
甄建国说:“别的区,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
葛胜利说:“听说那是所干部子弟中学,里面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干部子弟。”
甄建国说:“大个子,你知道的还真多。走,咱们到船头去兜兜风,那里比较凉爽。”他和葛胜利走到船头,凑到那位姑娘跟前,倚在船栏上。
“这位同学,你叫什么名字,咱俩交个朋友怎么样?”
姑娘睁大眼睛,“我好像跟你不认识嘛,请你走开!”
甄建国说:“都是一个车皮来的,一回生二回熟嘛。我先自我介绍一下,我叫甄建国,交个朋友。”他把手伸出来。
姑娘生起气来,瞪圆双眼,说:“你别耍无懒啊,我又不认识你,谁要跟你交朋友,快走开,否则我叫人啦!”
甄建国还想说些什么,只见那姑娘身边渐渐围拢一些人来,一个个怒目圆瞪,那气势似乎要把甄建国生吞活剥了。别看葛胜利长得人高马大的,见了那架势心里也直发毛。
有一个身穿军装,腰束皮带的小伙子,挽了挽衣袖,走到跟前姑娘问道:“苏娅,告诉我,谁欺负你啦?”
苏娅说:“建设,这两个小流氓,想过来跟我搭讪。”
尤建设走了过来,把拳头伸到甄建国的鼻子跟前,问道:“小子,想耍流氓,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?”
甄建国的个子要比尤建设矮半头,长得也比尤建设瘦小。但他毫无畏惧,说道:“要打架嘛,我可不怕你,你们最好别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两个,要打,咱们两个单打独斗,怎么样?”
尤建设笑着对身后的人说:“看看,他害怕了,他说我们人多欺负他俩。”
葛胜利怕把事情闹大,对甄建国说:“建国,咱们走吧,到别处去看看。”
甄建国说:“大个子,你在一边呆着,一会儿我跟他打起来你不准帮忙。”
尤建设说:“你们都看见了,小小个子口气还不小,你们都听好了,这是我跟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,你们谁都不准插手,谁要是插手就不是我的兄弟,听见了没有?”
他身后的人都叫了起来:“好,我们不插手,建设,如果你不把这小子打趴下,你就不是我们的好兄弟!”他们说着就围成一团,把甄建国和尤建设两人围在了中间。
这两个人在那儿摩拳擦掌,眼看一场恶斗就要开始了,这两人嗷嗷叫阵,一场血风腥雨不可避免,真要打起来,甄建国肯定要吃亏的,葛胜利闭上了眼睛,不敢再看下去了。
苏娅突然大声叫了起来:“建设,你这是在干什么呀?你以大欺小,还要不要脸呐?”
尤建设说:“是他自己不服气嘛,我只不过想教训教训他。”
苏娅说:“临出来前你答应过我啥啦?你向我保证过,不再惹事的,你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啦?”
尤建设犹豫了一会儿,看了甄建国一眼,说道:“小子,算你走运,今天我放过你,听明白了吗?以后别让我再碰见你。”说着,他走出人群,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。
一会儿功夫看热闹的人群都撒了,船头的甲板上只剩下甄建国和葛胜利两个人。
葛胜利说:“刚才都险呐,差一点就要挨揍。”
甄建国“嘘”了口气,说:“是啊,此处大煞风景,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。”
葛胜利埋怨道:“都怨你,你太鲁莽了,你又不认识人家就要跟人家交朋友,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,你那不是找打吗?”
甄建国说:“大个子,你担心啥呀?打架可不能光凭体力,要讲技巧的,要真的打起来,还不知道谁先躺下呢。”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甄建国把葛胜利推醒:“别睡了,天已经亮了,咱们再到甲板上去看风景吧。”
他俩又来到甲板上。此刻甲板上只有他俩的身影,远处有船工在冲洗甲板。没看见那姑娘的身影,甄建国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感。他望着江水,突然脸露喜色。
“大个子,你看,江水变黑了,我们已经到黑龙江了!”
葛胜利望着江水,也变得兴奋起来:“真的,这么说,我们快到北大荒了!”
“是啊,我们就要到北大荒了!”甄建国望着船的前方,大声喊着,“北大荒,我们来了!”
话音刚落,只听见远处一阵“噗噗噗”的马达声响起,一艘快艇飞快地驶了过来,贴着轮船驶过,快艇的尾后掀起了巨大的浪花。
“这是苏联的快艇,”甄建国说,“你看,艇上那几个船员都是高鼻子蓝眼睛。”
葛胜利说:“我看见了,有一个还裸出胸毛呢,手里拿着酒瓶。”
甄建国说:“对,我们学过地理的,黑龙江是界江,在这条江里,两国的轮船都可以通行。”
葛胜利说:“看人家的快艇跑的多快,咱们的轮船慢吞吞、慢吞吞的。”
甄建国说:“我猜呀,咱们也有先进的东西,只不过没有拿出来而已。”
葛胜利羡慕地说:“但愿咱们国家也有这样的快艇,别让苏修把咱们给看扁了。”
中午时分,轮船停靠在三叉港,船上的人顿时涌动起来。“到了,我们到目的地了!”
轮船系上缆绳,铺好了跳板,有人开始下船了。
“大家不要慌,一个个来,注意安全!”有人喊着。
人都集中到码头上以后,开始点名。有一个中年妇女,手里拿着一摞纸头,尖声叫着每个中学的名称。
“叫到名的学校同学,都有连队的人来认领,有车或者拖拉机来接的,大家都不要乱,听我指挥!”中年妇女叫喊着。
突然,那个老大爷出现在中年妇女面前,指着甄建国和葛胜利,轻声说:“小杜,记住,那两个小伙子我喜欢,人我要了,你一定要给我留下。”
中年妇女点了点头,说:“常书记,您放心,我知道了。”